成書于乾隆后期的《四庫全書》,是中國古代最大的叢書,也是最大的文化工程。全書共分經、史、子、集四庫,36000余冊,約八億字,謄抄精美,校對嚴謹,體量是《永樂大典》的三倍多,系統地梳理了中國數千年的文化源頭和血脈。
在《四庫全書》中,共有5位惠州人11部作品存目或著錄其中,分別是葉春及、張萱、楊起元、韓晃、葉夢熊。這5人全部是惠州本土士人,而且都成長于明代中晚期,彼此之間,學術相砥,血脈相連,堪稱千秋絕唱。5人中葉春及的《石洞集》與其門人張萱的《疑耀》,被完整地著錄在《四庫全書》中。
惠州晚明士人的崛起,與當時兼容并包的學術氛圍有關
葉春及最疼愛的女兒,嫁給了張萱的弟弟張萃,除了姻親關系之外,張萱一直將葉春及視為師父和長者。較之于張萱的《疑耀》,葉春及的《石洞集》在成書時間、內容體量和社會影響上都更勝一籌,而且在版權上,也無可爭議,《四庫全書》總編撰紀曉嵐對于葉春及和《石洞集》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。因此,可以說葉春及是《四庫全書》中當之無愧的惠州第一人。
以葉春及為代表的惠州晚明士人的崛起,與當時發達的商品經濟和兼容并包的學術氛圍有關。作為嶺東名山的羅浮山,因山水上佳、底蘊深厚,備受鴻儒們的喜愛。對于這一時期的講學盛況,清代著名學者、詩人屈大均曾講到“是時湛甘泉治朱明……龐弼唐治黃龍,葉絅齋治石洞,于時講學之盛,海內莫有過于羅浮者,羅浮遂為道學之山!边@里的葉絅齋,即葉春及,絅齋是他的號,古人稱號不稱名,以表示尊敬。
在屈大均所提到的五大書院中,有三座書院在羅浮山。這三座書院的創建者分別是湛甘泉(湛若水)、龐弼唐(龐嵩)和葉絅齋(葉春及),他們三人淵源一脈,亦師亦友,皆宗陳白沙之學。三人中只有葉春及是惠州本土人物,他不僅是著名的方志學家和學者,也是“治績為當時第一”廉吏、能吏,社會聲望極高。他所辟的石洞書院位于羅浮山東麓,這里前臨山溪,背靠群峰,古木參天,風景秀麗,作為晚年歸隱之地,葉春及在這里授徒講學,著述游憩,繼承和弘揚著理學精神,前后共二十余年。
由于文風曉暢內容詳實,《石洞集》流傳甚廣
明萬歷二十二年甲午(公元1594年),葉春及六十三歲,暮年出山,在京都任戶部員外郎,后任職江西司郎中,榷稅都下,他不避權貴,心憂天下,最終積勞成疾,卒于任上。當時他的故友,官居內閣首輔的趙志皋聽聞葉春及逝世,十分悲痛,他親自辦理了葉春及的喪事,并表奏天子,差官扶櫬南還歸,惠人無不哀之。葉春及死后,他的子弟將其遺作整理成十一卷本的《絅齋先生文集》,這便是萬歷甲午刻本,也是最早的《石洞文集》底本。
由于文風曉暢,內容詳實,《石洞集》流傳甚廣?滴跞辏ü1693年),更為豐富完整的太初堂刻本《羅浮石洞葉絅齋先生全集》刊刻行世,這套集子共十八卷,并附錄了明代博羅學者韓晟所寫的《葉春及行狀》,詳述葉春及的一生,這套集子質地精良,至今仍然保存在北京大學圖書館。
乾隆時期,為輯佚《永樂大典》,編撰《四庫全書》,皇帝下征書詔。安徽巡撫裴宗錫以康熙年間太初堂刻本《石洞集》為藍本,考訂之后,采進京城,最終經過點校之后,十九卷《石洞集》全部著錄《四庫全書》。著錄《四庫全書》的《石洞集》較之之前的版本,又進行了更為嚴格的增刪,據此也形成了乾隆本和清代黑格抄本《石洞集》。
十九卷本的《石洞集》,兩卷為應詔書,五卷為《惠安政要》,兩卷為公牘,兩卷為志論,五卷為序言札記,兩卷為詩歌,第十九卷為《崇文榷書》,是葉春及最后一部作品,有目無書。葉春及的曾孫葉綸在跋語中解釋說這一卷是奉旨所刊,版藏在宮禁之中,因此不得見。
此外,《石洞集》還包括公牘兩卷,志論兩卷,序言札記五卷,詩兩卷。公牘主要是他任職期間所寫的各類公文,文風大多樸素生動,篇幅也很短小,讀起來足見個性,十分有趣。志論主要是葉春及主持修撰的府縣志書之類的前言和跋文,體現了他對修志的獨到見解。詩則是他的詩歌小結,清代詩家朱彝尊稱葉春及的詩“宗杜陵,不落程、邵門戶,故音節亦殊清亮”。
序言札記則主要是他為朋友所寫的壽序、札記等各類雜文,從這些文章可以看出葉春及在生平交友方面的信息,對研究鄉邦文化,意義重大,其中也包括他為友人抗倭名將戚繼光所寫的《送大將軍歸登州序》等!端膸烊珪房傋偌o曉嵐在評價葉春及《石洞集》的文風時,說道“所作政書,井然有條。文章差近平直,而亦明暢!
上世紀90年代,葉春及的《石洞集》和海瑞的《備忘集》合訂成一本
葉春及少年便極富捷才,為官后清正廉潔,鄉人呼之為“葉圣人”!妒醇返谑木碇杏幸皇仔≡,題目是《十四歲讀書永福寺,友人伐鼓七聲命詩,索道士酒》,即十四歲時在惠州永福寺讀書,朋友打七通鼓,命他寫詩向道士討要酒喝。酒肉是出家人的禁忌,通過詩歌向出家人要酒喝無疑是一件難事,而且還要在七通鼓聲之內作出詩來,其難度無異于曹植作七步詩。面對友人的刁難,但是年僅十四歲的葉春及十分從容,他很快寫好:“遠公昔日東林寺,有酒曾呼靖節來。今夜虎溪須盡醉,莫教明月照空杯!
雖然葉春及在功名祿位上遠不及他的侄兒葉夢熊,但在著述上,他在數千年的惠州文人之中,堪為翹楚。僅十八卷本《石洞集》便有二十四萬多字,全部著錄進入《四庫全書》。此外他還編撰了《順德志》《永安志》《肇慶志》等多部志書,以及未完成的《博羅縣志》等,著作不下百萬字。
葉春及逝世不久,時人便將其與海瑞作比較,認為他與海瑞“名德不淄,直氣同方。曰維海公,真切為文,菁華委萃,恐不能如公之輪囷。海公治吳,孰殺子產,翔洽鬯敷,恐不能如公之穹窿朗融。”他認為葉春及具有海瑞一般剛直清廉、憂國憂民的秉性。
這種對比影響十分深遠,一直持續到當今。1993年,上海古籍出版社在出版《四庫全書·明人文集叢刊》時,將葉春及的《石洞集》和海瑞的《備忘集》合訂成一本。兩位孤貞拔萃、時代相近,以耿直清廉著稱的明代嶺南名臣最終走到了一起,讓后來的讀書人在翻閱他們清亮迤邐的文字時,依然能感受二人光輝的人格魅力。
(曹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