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以曲折秀邃聞名,大部分湖岸幽深而富有野趣,然而西湖南端的南湖生活氣息非常濃郁:湖畔的南苑公園和南湖公園里,無數吹拉彈唱的人們自得其樂;被林立的住宅小區包圍的南湖畔里,無數人在市一中南湖校區傳出的朗朗書聲中休閑散步。
由于城市的擠壓,南湖已融入尋常百姓家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對比菱湖的幽靜淳樸、鱷湖的鬧中取靜、平湖的精彩紛呈、豐湖的深厚底蘊,南湖有著最為豐富的性格。名不經傳的南湖,曾是惠州城市史的點睛之筆,在默默承受一切改變后,它依舊不可或缺。
南湖周圍住宅小區林立,充滿了生活氣息。
輿地總志
史料關于“南湖”一名的記載很少,因長久以來,在寬廣的西湖水域中,豐湖、鱷湖的指向較為明確,宋代蘇東坡寓惠之后,人們用西湖統稱如今五湖是常用手法。張友仁在1947年出版的《惠州西湖志》中寫到,“近人習聞圓通橋東為南湖”,可以推測,民國時期,南湖這個稱謂已較為流行,這也是今日能查到的,南湖一名較早的出處。
過去,南湖的面積頗大,北有圓通橋與豐湖相通,南涉南門沙子步、子西嶺、橫崗一帶,西南沿麥地、花園水再繞飛鵝嶺接甘公堤至長壽路,面積約1.15平方公里,其中湖水面積約0.67平方公里。湖區山丘、洲渚交錯,湖灣深邃曲折,猶如四通八達的水鄉,環境優美。
然而,這些美景已不再。由于近百年的歷史變遷和社會發展,南湖大部分水域被人為分隔成為農田、魚塘——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南門塘、龍船塘、水鬼塘等多是南湖水域,后來逐漸演變成為陸地,最后發展成為現在的南壇、麥地等商業地帶。
現在的南湖區北到圓通橋、南達鐵陵橋,東靠長壽路,西銜飛鵝嶺,面積約0.37平方公里,其中湖水面積0.17平方公里,比百年前縮小了約4倍。
南湖路從南湖中間穿過,為南湖增添了新時代的氣息。
輿地廣記
南湖曾是西湖水源之一
百年前的南湖,洼地眾多,就如整個西湖的前世容顏。西湖,并非一開始就是湖泊。張友仁《惠州西湖志》記載:“東漢時,湖上猶有狼虎居之,無所謂湖也!笨梢娔菚r的西湖還是一片狼虎出沒的洼地。
但就是在這洼地邊,出現了人類改造自然的活動。晉武帝咸寧元年(275),惠州龍興寺始建,該寺基址原為東漢伏虎臺,這是惠州人營建西湖的較早記述。據考,龍興寺在惠州古城南銀崗嶺南麓,即今天長壽路北側、南湖之畔。隋代,龍興寺改為舍利道場,唐開元二十八年(740)改名為開元寺。這里到南宋還一度成為聚賢堂、豐湖書院的所在地。
北宋余靖在《惠州開元寺記》介紹該寺之興替沿革時,有這樣一段記述:“惠州治城之南二里,則所謂最勝之寺者也。古者邑而未郡,山猶林莽,虎狼宅之,肆害民里。東漢之末,有僧曰文簡,掛錫棲此,猛獸馴服,因為伏虎臺云!庇嗑高寫到元寺記一帶的風景:“茲寺重岡復嶺,隱映巖谷,長溪帶蟠,湖光相照,探幽賞異,一郡之絕。”張友仁稱,此“為惠湖風景見于記載之始!
最不起眼的南湖,居然是西湖營建、西湖風景入記載的初始地,這應該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。
值得注意的是,歷史上,南湖還是西湖水源收納湖區之一。歷史上曾有三大水源在惠州城西匯聚,形成濕地,后逐漸轉化成湖,其主要水源:一叫橫槎水,發源于黃峒山,經白鶴含書、猶龍山(又稱太保山)流出,注入菱湖;第二新村水,發源于古榕山,經大、小榜山,從新村流出注入豐湖;第三條發源于西部紅花嶂,從大石壁流出,經飛鵝嶺注入南湖。
古風景圖顯示,大石壁離湖約兩公里,山高170米,山嶂挺拔,懸崖陡峭,石間流泉若水簾,故又名水簾飛瀑,為舊西湖八景之一。《惠州西湖新志》稱,舊時山上有摩崖石壁,峭壁間有觴詠、寒淥、復泉三亭,山上有張留書院,水簾洞下有洗心臺,人們登上此山,仰望榜嶺疊翠,近在咫尺,眼下飛簾濺雪,其景可與杭州西湖南高峰媲美。國內西湖數十,惟惠州西湖有此瀑布。
建國后,社會經濟發展,讓水簾飛瀑煙消云散。1954年,惠陽糖廠開建,在此爆巖取石,1959年冬,龍豐農場修筑大石壁水庫(紅花湖水庫前身),爆石筑壩,水簾飛瀑徹底破壞。
1993年,惠州市政府投資重新造山塑石,重現水簾飛瀑。此景與舊景,已判若云泥。曾經的南湖水源,也不復存在。
南湖公園成為眾多市民家門口的園林。
鵝城傳說的發源地
南湖雖然名不經傳,但其西畔一座小山卻讓惠州揚名,它就是飛鵝嶺。飛鵝嶺與仙人騎木鵝開埠鵝城的傳說密切相關。
相傳南北朝著名的山水詩人謝靈運來到嶺南廣州,“夢游”羅浮,乘坐木鵝船逆龍江而上,抵達惠州這塊仙源福地,環視四周,江湖相連,水天茫茫,謝靈運只得在小船里過夜。第二天,木鵝船化成一座小山頭,謝靈運就在山頭上羽化升天(實則在廣州被誅,后人諱言其事)。這座小山就是惠州城南的飛鵝嶺,惠州也因此而得名鵝城。
謝靈運崇仰道家思想,古人把謝靈運夢游羅浮的奇幻故事,演繹成為木鵝仙城的美麗傳說,同樣彌漫著道家氣息。地理風水之傳說,仁者見仁智者見智,當然不必盡信,但惠州的水土以及和其滋潤育化的氛圍,實在是太迷人了。
民間有謠諺云:“鐵鏈鎖孤舟,浮鵝水面游。任憑天下亂,此地永無憂。”浮鵝,曾是惠州的一大特色,到了現代,惠州城多處可見仙鵝的雕塑,就連跨東江的合生大橋橋墩,也塑造成仙鵝引項高歌的狀態,惠州人對仙鵝的喜歡可見一斑。
在中國,人們喜歡用吉祥的動物名為城市冠名,例如珠三角,廣州別名羊城,深圳別名鵬城,惠州別名鵝城,它們的得名,大多如出一轍。那些美好的神話,在帶給一座城市別名時,還蘊含著這座城市子民對風調雨順、豐衣足食、安居樂業的期盼。
傳說歸傳說。現實中,飛鵝嶺蟄伏南湖之西,地據南湖、豐湖兩湖之濱,山脈有翔翥之態,極似飛鵝張翅,故名飛鵝嶺!痘葜菸骱轮尽贩Q飛鵝嶺高75.6米,面積約6.5公頃,飛鵝嶺上林木蒼郁,風景素來優美。舊時,人們春游踏青或者重陽登山,都攜酒于此鳥瞰西湖與鵝城,飽覽湖光山色,“飛鵝攬勝”之景由此而來。
因為飛鵝嶺占據惠州制高點的特色位置,它也是兵家必爭之地。清咸豐六年(1856)惠州農民起義領袖翟火姑起義軍作戰,民國五年(1916)鄧仲元領導的起義軍討伐龍濟光,均爭奪此山;1932年陳濟棠治粵,亦在此山構筑碉堡、戰壕,作為防御陣地。
讓飛鵝嶺載入史冊的,是民國初期的國民革命軍兩次東征討伐陳炯明的戰役。孫中山、周恩來、蔣介石等人的足音,至今在飛鵝嶺回響,為惠州歷史文化增添絢麗光彩。
南湖公園成為眾多市民家門口的園林。
子西嶺為何變“紫西嶺”
與飛鵝嶺相對望、同在南湖之畔“紫西嶺”,也一度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。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山丘,它的來歷,來自宋代蘇東坡之后又一名著名寓惠詩人唐庚(字子西)。
“一州兩遷客,無地頓奇才。方送端明去,還迎博士來!边@首小詩是南宋詩人劉克莊來惠州游西湖時,憑吊唐子西故居而寫的。端明指的是蘇東坡,博士則指的是唐子西。蘇軾為北宋文壇領袖,帝王之師,其對惠州文化影響之巨大和深刻自不待言。唐庚進士及第,官宗子博士,詩名早著于海內,文采風流與蘇軾相仿佛,時稱“小蘇軾”。
山明水秀的惠州,“此邦宜住玉堂仙!碧K東坡與唐子西,均成為當時還是嶺外荒僻之地惠州的“遷客”,唐子西之來距離蘇東坡之去,前后僅僅13年,不能不說是一件巧合難逢的盛事。
北宋大觀四年(1110),唐子西被貶惠州,在城南沙子步李氏山園筑廬而居。謫居惠州近五年期間,所作詩歌雜文三百余篇,
《惠州文化教育源流》一書稱,在惠期間,唐子西寫風景如“水裁偏岸直,云截亂山平”,“山轉秋光曲,川長暝色橫”;寫市況如“道路魚鹽去,樵蘇竹木還”,“茶隨東客到,藥附廣船歸”;寫人情如“蟹黃嗔止酒,雞白勸加餐”,“西鄰蕉向熟,時至一梳黃”;寫風物如“筍蕨春生箸,魚蝦海入盤”,“竹根收白疊,樹杪得黃封”;寫節俗如“殘梅詩興晚,細草夢魂春。挑菜年年俗,飄蓬處處身”等等,皆雋永有味,像一幅工筆彩繪的長卷圖畫,形象細微地展示了北宋年間惠州古城的風土民情。
北宋政和五年(1115),唐子西遇赦北歸,后人將其在惠州居住地改名子西嶺,他還曾被惠州人建祠祭祀。
入明后,被立祠祭祀的惠州本土先賢日漸增加,惠州官修和民建祭祀的先賢的祠堂,多達數十個,到了現當代,祠堂幾乎坍塌殆盡,唐子西的也不例外。
而“子西嶺”這個地名,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還被使用,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,卻變成了“紫西嶺”。對此,惠城方志辦工作人員曾分析,1986年1月國務院出臺《地名管理條例》:一般不以人名做地名。當年8月,惠州開展了為新街道命名的活動,子西為人名,不能采用為地名,這很有可能與紫西嶺最后的定名有關系。
真若如此,“子西嶺”就死得有點冤了,因為一字之差,謬之千里。東坡路、中山路、演達大道、仲愷大道等路尚且安好,廣闊惠州,居然容不下一個“子西嶺”?
南湖公園成為眾多市民家門口的園林。
變遷中的南湖景色
“子西嶺”的變更,放在整個南湖的營建和變遷史來看,只是冰山一角。百年萎縮,至今僅剩以前四分之一,雖沒有像鱷湖被斷成3處,南湖的命運也寫滿波折。
1985年,在歷經建國后無序營建后,南湖整治工程啟動,至1987年冬竣工,修復后的南湖保存至今。到2007年5月,受多年污染的南湖南端12萬平方米水域生態修復工程實施,該工程歷時近3年,對南湖進行了生態系統構建,改善了南湖的水質,使得湖水總磷下降70%以上,總氮下降20%以上,浮游植物得到有效控制,透明度由原來的30厘米左右提高到超過110厘米,達到國家地表水III類以上。
南湖與豐湖的分界線圓通橋,是西湖著名六橋中第六橋。明正德十三年(1518),惠州知府甘公亮在豐湖甘公堤上修建。往橋北望,堤橋如帶,亭榭掩映,洲渚縱橫。此后,圓通橋幾經廢興,到當代出現了新老圓通橋。近些年因為城市道路與莞惠城軌的修建,新老圓通橋再次拆除重建。
南湖,就這樣為城市建設讓路。它的湖區內,先后興建了南苑公園、南湖公園等,成為眾多市民家門口的園林。其中,2011年,橋西街道利用南湖公園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觀,根據公園地形特點,因地制宜將南湖廣場劃分為團隊健身區、吹拉彈唱區、讀書區、棋牌娛樂區、街舞表演區、健身區等功能區,并在健身區增設大眾健身器材,在棋牌娛樂區設置石刻棋盤、桌椅等,在讀書區設置流動書屋及配備相應書籍,使得南湖成為集景觀、文化、娛樂、休閑等功能于一體的群眾文化廣場。
南湖,還不吝與市一中的師生們分享半灣月色與清風,讓讀書于此的年輕學子憑欄遠眺,“無限青山迷雨外,有情綠水繞窗前!毙@內的古榕樹,以及南湖,成為該校大批學子的美好記憶。
當喧鬧暫時隱退,南湖還保留著西湖風韻。夏季,當荷花在豐渚園和鱷湖開放,南湖靜默,不斷盛裝著雨滴!皾窳说臉淙~,是二胡的伴侶,在垂釣者心里蕩漾;綠荷斜立,是東隅待翔的霞衣……”于是,無數貪婪寧靜的游人,游進千年水墨畫里。
一名小學生在《東江時報》發表習作《美麗的南湖公園》,以純凈的筆觸寫到,“南湖的水清澈透亮,宛如一面明晃晃的大鏡子。在陽光的照耀下,湖水金光閃閃,就像撒入了無數的金子。樹啊、花啊、人啊、房子啊、路燈啊……倒映在這面鏡子中,就像一個五彩斑斕的水晶宮,美麗極了!”
南湖,千年風光隱退,它以多元的性格,成為新一代人的新景色。
一到傍晚,就有不少市民沿著南湖散步。
談故說今
一個湖,一段人生
一所學校,因為一個湖,而變得與眾不同。也因為一個湖,讓有些人一生銘記。
豐湖有豐湖書院,這是千年難憾的文化地位,南湖卻有市一中,它對惠州文教的作用也不容小覷。
現年68歲的苗理正來自惠城橋西“教育世家”苗氏家族,她曾在南湖之畔的惠州一中度過了自己的中學時代。校園內,有兩棵特別的樹,分別為木棉樹和大榕樹,大榕樹有近500年歷史,位于主教學樓前,繁茂壯碩到無法從近拍照。每到盛夏時節,苗理正常與同學們圍坐在大榕樹下乘涼、讀書……
苗理正回憶,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南湖水域面積極廣,是現在南湖面積的3倍多。當時,從現在的長壽路通往市一中只有一條寬不到兩米的泥土路。梅雨季節南湖漲水,一兩天水量就漫過泥土路,淹過膝蓋。上學時,高年級的同學在前面保護著,苗理正和女同學手牽著手,趟過河水方能到達校園。
苗理正于1963年考上華南師范大學數學系,后來成為一名教師。1982年,她到回母校任教,又日夜與南湖為伴。10年前,苗理正從教育戰線上退下來,退休后的她喜歡跳舞、畫畫,也喜歡坐在木椅上,翻看那些求學的老照片……空閑的時候,她也喜歡去南湖邊散步,重拾記憶。南湖清風,成為她心中柔軟的呢喃。
南湖的水清澈透亮,宛如一面明晃晃的大鏡子。
記者手記
都市中的南湖變“南山”
在城市現代化的進程中,惠州市委市政府著力把惠州建設成為國家級歷史文化城市、生態城市和森林城市。西湖的文化地標的地位以及生態的重要性再次突顯。不過,營建有可圈可點,也有經驗教訓,南湖應該是個例子。
2012年5月,惠州市政府發出通告,惠州西湖向社會公眾全面免費開放。這一決定順應民意,廣獲好評,“還湖于民”不再是空話。西湖,是天賜惠州的瑰寶,它本來就是屬于這里的子民。
南湖,從很早以前就開始“還湖于民”,甚至“獻湖于民”。它的山川湖泊以及圍繞它的城郭村野,幾乎被城市化擠壓干凈,而當它變得面目全非之際,竟然就是它融入尋常百姓之日,普通市民,早就不用掏門票游湖,還可以坐擁這泓湖水。
生活在惠州城里,每一個為生活打拼的我們,很難成為為菊自醉的陶淵明隱士,蘇東坡、唐子西吟詩作對的時代背景也遠去無跡,然而,每個人心中都一座南山,人生沉浮間,你若愛惠州,必定會品味西湖,這當然也包括猶如一壇精彩的醬料的南湖。它的傳說、它的山川以及它所呈現出來的“湖變”,都嵌入了惠州發展的歷史,一頁還待解讀,卻又翻開了一頁。
本版文字 《東江時報》記者侯縣軍
本版圖片 《東江時報》記者方炳徐 攝